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
2022Mattauw 大地藝術季
萬物議會壩之存在——流域萬物迴響
日期:2022/07/31-08/01
時間:07/31,13:30 – 08/01,12:00(兩天一夜)
地點:嘉義縣阿里山 福山壩旁(老鼠溪咖啡營地 A營區)
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總策展人:龔卓軍
水文化倡議計畫分區策展人:楊志彬、洪榆橙
主辦單位:臺南市政府文化局、社團法人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
承辦單位:總爺藝文中心
執行單位:日青創藝有限公司
一、議會流程
壩之存在——流域萬物迴響 | |||
日期 | 時間 | 活動 | 地點 |
Day1 _7/31 | 13:30 | 眾人集合 | 老鼠溪咖啡莊園營區(以下簡稱營區) |
13:30-15:00 | 紮營・卸行李 | 營區 | |
15:00-17:00 | 步行探勘福山壩 | 河床 | |
17:30-19:00 | 享用晚餐 | 營區 | |
19:00-21:30 | 萬物議會上半場 | 營區 | |
21:30-22:30 | 休息・表演・投影・宵夜 | 空地、河床 | |
22:30-01:00 | 萬物議會下半場 | 營區 | |
Day2 _8/1 | 07:00-08:30 | 梳洗・早餐 | 營區 |
08:30-09:00 | 收帳・集合 | 營區 | |
09:00-09:30 | 出發達邦 | 指定集合處 | |
09:30-12:00 | 獵人帶路・安孝明 | 曾文溪沿岸 | |
12:00 | 解散歸賦 | 可自行就近於達邦或阿里山公路沿線午餐 |
二、議會發言排序
現場將依照角色身份安排以下發言順序。(*號者有參考資料)
序 | 姓名 | 專業領域或現職 | 代言 / 身份 |
龔卓軍 | 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 總策展人 /臺南藝術大學藝術創作理論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 議長 | |
楊志彬 | 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 分區策展人 /全國社區大學促進會秘書長 | 議長 | |
01 | 汪義福 | 阿里山鄉鄒族特富野大社頭目 | 鰻魚* |
02 | 安孝明 | 鄒族獵人暨傳統文化保留者 | 水獺靈* |
03 | 陳冠彰 | 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分區策展人 / 文化研究者 | 曾文溪畔的土壤* |
04 | 陳伯義 | 成功大學水利工程博士 / 攝影師 | 土石流* |
05 | 王筱雯 | 成功大學水利及海洋工程學系教授 / 兼國際長、防災中心主任 | 防砂壩* |
06 | 蔡坤霖 | 聲音、裝置藝術家 | 曾文溪水* |
07 | 劉長青蔡孟宏 | 眾森自然工作室 | 蝦虎* |
08 | 孫建平 | 國立成功大學水利及海洋工程學系教授 /兼系主任及所長 | 爬岩鰍 |
09 | 陳易昇 | 觀察家生態顧問公司 / 中部辦公室研究員 | 茄苳* |
10 | 陳科廷 | 採集人共作室執行人 / 植物病理學研究者 | 銀膠菊* |
11 | 楊佳寧 | 中興工程顧問公司工程美學中心工程師 | 石頭* |
12 | 謝明昌 | 經濟部水利署第六河川局局長 | 曾文溪5.0* |
13 | 梁廷毓 | 藝術家 / 國藝會「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評論者 | 溪神* |
14 | 林朝成 | 台南社區大學校長 | 老鷹 |
15 | 郭鴻儀 | 環境法律人協會秘書長 / 律師 | 赤裸的人類* |
三、議員 / 角色發言資料
01 – 鰻魚|汪義福
阿里山鄉鄒族特富野大社頭目
【 鰻魚 】
鰻魚也是曾經屬於這裡的生物,以前還沒有攔砂壩的時候,溪中有很多深潭,深潭裡有鰻魚。鰻魚的力氣大、迴旋出魚窩,魚窩裡除了有鰻魚,也有其他魚棲息在裡面。
過去進到溪流裡,長輩會提醒小朋友,要特別小心鰻魚尖尖的牙齒,被咬到可是會受傷的。也因為有牙齒,以前鄒族人不吃鰻魚,若是抓到了,就把鰻魚和著地瓜剁一剁餵豬。後來飲食習慣改變、也開始吃鰻魚,以及鰻魚高漁獲經濟價值,老人家夜間會用魚線、在深潭附近釣鰻魚。
鰻魚產卵要到游到出海口,孩子成長時再溯溪迴游到出生地。
但是曾文溪在攔砂壩建起來之後,鰻魚們卡在曾文水庫最下層,再也回不來了。
是比水獺還早消失在曾文溪上游的物種。
現在還有鰻魚嗎?小溪的深潭、或跟溪流會合處,還存有很少數,他們或許是當時沒有往下游去的,也有可能是某次意外從漁場沖出來的。曾經有一位里佳的鄒族人安高民嘗試養殖鰻魚、鱘龍魚、鱒魚,沒想到就在漁場剛開放,快要能收成時遇上八八風災,鰻魚們全都被沖走了,沖到楠梓仙溪裡。所以當現在獵人們還偶爾抓到鰻魚時,都稱這些被抓到的鰻魚是「安高鰻」。
(汪義福口述/洪榆橙整理)
02 – 水獺靈|安孝明
鄒族獵人暨傳統文化保留者
【 水獺靈的心情告白 】
我是水獺,一隻已經不是水獺的水獺,因為我的族群已經滅亡了,我只是一隻水獺的靈,一隻流戀在我們曾經生活的溪流的水獺靈。
我們的食物是溪流裡的魚蝦,連鰻魚都是我們美味的食物,生活在曾文溪流附近的鄒族人跟我們一樣愛吃魚,但鄒族人尊重魚蝦,他們就用我們水獺的名字來描述他們到溪流捕魚的事。
鄒族人稱呼我們 snoo,他們到溪流捕魚就說:sonooknoko,意思是「模仿水獺」。
鄒族人在曾文溪流域生活了數千年,我們水獺族也和鄒族人和平生活了數千年。直到近五十年,所謂的文明、所謂的科技、所謂的進步,直接的、自私的、毫無保留的奪去我們水獺族生活的領域,也直接的消滅了我們水獺族!
雖然政府已經有保護野地,保育野生動物的政策,但也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民間的保育觀念也都只停留在「做了有沒有經濟效益?能不能賺到很多錢?」,這是自稱「文明」的族群「賺到很多錢,才是文明」的觀念。
合法不一定合理,合理卻不一定合法。 即使是不合理的開發,只要政府蓋上同意的章就成了合法,環境就繼續被開發、被破壞!
自稱文明的都市人啊!
為了錢財,你們不停的吸取地球的能量,又不斷的把單獨存在不會產生毒物的物質混合成需要幾百年才會被分解的有毒物質,污染水、污染空氣,毀滅自己賴以生存的環境,這真的是最聰明、最有智慧、最有靈性的生物會做的事嗎?
自稱文明的都市人啊!
你們是地球的病毒!
自稱文明的都市人啊!
你們是毀天滅地的病毒啊!
03 – 曾文溪土|陳冠彰
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分區策展人 / 文化研究者
【 曾文溪畔的土壤 】
土壤來自於岩石,岩石來自於地殼,土壤的故事似乎需要從地球開始講起。
我們所居住星球估算約有46億年,如果採用地質常用的時間單位-「百萬年」來算,地球年齡已有4600歲了,但台灣只有6歲。地質學家將火山島弧與歐亞大陸碰撞形成的造山運動稱為「蓬萊運動」,台灣成為現在地貌約200萬年,在世界上算是個新生的陸地。我的前世是由岩石所育化而來,台灣土壤又來自於三大岩石家族分別為火成岩、沈積岩、跟變質岩。
我們目前的所在地自於長枝坑層(是台灣山區常見之砂頁岩互層,其差異侵蝕常造成災害)。土壤育化自岩石,其氣候、植披、地形、時間這五大因子又相互影響土壤的生成,大自然裡,大約要花上500年的時間才能生成2.5公分厚的土壤,而近年來影響土壤最大的因子是人類的活動。土壤的形成通常遠超過許多人類的時間尺度上,但破壞與流失卻只是一瞬間,近年來一些土壤學家的研究「土壤退化」(土壤肥力衰退導致生產力下降)是本世紀人類最嚴重的問題,依照目前表土退化的速度,表土剩餘的時間不超過60年可用。「土壤」作為研究命題多與農業高度相關,臺灣土壤學調查與研究始於日治時期總督府中央研究所的農業部以及農事試驗場。基於農業或農作生產的考量,當時對土壤的描述多集中於管理及利用,如何不只是將土壤視為生產的基礎設施,而是如何針對土壤進行想像跟實踐。
開始思考「土壤」是2020年參與麻豆大地藝術季後,透過藝術家、鄒族獵人、考古研究者等多學科的合作與踏查,窺見各物種以「土」作為關鍵區(critical zone)開展,因此想將關注焦點從概念式的「土地」轉向具有生物聚合與多孔隙的「土壤」。修‧萊佛士(Hugh Raffles)在Writing Culture (or Something Like That)一文中提及當承載文化的對象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動物、也不是『多物種』、不能被扁平化為一集合體、但又與生命本身完全不可分割時,文化該如何書寫。若將土壤視作承載文化的對象物,「我該如何書寫土壤?」便成此次研究的提問。
04 – 土石流(老鼠溪)|陳伯義
成功大學水利工程博士 / 攝影師
我是土石流。其實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存在,第一次被你們取名字是因為1990年6月23日下午,我的好朋友歐菲莉從太平洋帶很多禮物(雨水)給我,剛好我在花蓮銅門,收到禮物(雨水)好開心,不小心就都滾下山了,好久沒下山,玩得真開心,但不小心就把12鄰和13鄰給壓平了,剛剛好有一位去日本學習河川面相的謝老師回到台灣,被花蓮縣政府來看我,跟他們說我就是土石流啦,縣長還很高興的說原來是牛,土石牛,難怪這麼有力氣。我都有點害羞,不好意思了,我還比較喜歡被叫牛,雖然我都是流來流去的。因為我是泥、砂、礫及巨石,只要好朋友雨水夠多,我們就會玩起來,像胖子溜滑梯,越重力氣就越大,稀哩呼嚕轟隆隆的從山上流到溪底,有時候還會把溪底塞住,另一個好朋友掩塞湖就會跑出來了,我們都是自然現象喔。可是你們人很奇怪,明明跑到我家蓋房屋,建道路,築橋梁,還東挖西挖的,我只要動起來就把你們人的東西都撞壞了,然後罵我是怪物是災害,真不懂你們人捏。
好喔~我介紹一下我自己啦,我是大頭,就是我的頭大大顆,都是大石頭組成,因為我跑起來的時候,大石頭被推在前面,所以頭會很大而且都是粗粗的大石頭。然後身體就比較細,就是頭大大的往腳的方向越來越苗條,身體都是小石頭,到腳那邊都已經是土砂跟泥巴了,也就是你們常說的頭重腳輕啦,像下面的圖,就是我的自畫像。
我喜歡在山坡玩遊戲,因為斜斜的坡地,15度到30度玩起來最舒服了,如果比15度還低的坡度,對胖子來說就負擔很沉重,我就會停下來休息,像是3度到6度就會看到我休息的樣子。
今天萬物議會在老鼠溪,其實老鼠溪也是我家喔。我在1996年的賀伯阿伯帶好多禮物來找我,剛剛好你們開一條叫做阿里山公路,在70K的地方大山崩,於是我就一路滑到老鼠溪跟曾文溪交會處,後來到了2009年莫拉克帥哥帶更多禮物給我,於是在附近又山崩,我玩了一次,好開心,就是你們又蓋的新橋,叫做芙谷峩橋。
再說一遍,我是自然的,你們都說天然的最好,我相信我最好。謝謝大家來聽我的故事。
05 – 防砂壩|王筱雯
成功大學水利及海洋工程學系教授 / 兼國際長、防災中心主任
我(防砂壩)在這裡已經數十年了,我被期待的功能為攔截上游土石、維持水庫運作,一開始我以為我可以好好的提供這個功能,但數十年下來,相較於大雨期間被帶進下游水庫的泥砂量體,我可以攔截的土石量實在是微乎其微,我並沒有辦法維持水庫運作。
加上好多年前我可以攔截土石的空間已經滿了之後,我無法再攔截新流入的土石,因此導致我的上游溪床面不斷擴大。從我到這裡以後,當初的自然溪流已變成現在這樣很不一樣的環境。
我的結構也老舊了,還要撐著被我攔截的土石量體,我覺得壓力好大,我的壽命似乎快到了,我想,有一天我也會像其他夥伴(如巴陵壩)一樣就這樣倒了….
Figure 2. Sequence of photographs looking upstream at Barlin Dam and its failure in 2007. Note the exposure and extent of the reservoir sediment in 2005. The defense dam, which was critically damaged during Typhoon Aere in 2004, completely failed in 2006. (Photos courtesy of TaiwanWater Resources Agency, used with permission.)
FIGURE 8. Longitudinal Profile and Generalized Sediment Budget for Dahan River near Barlin
and Ronghua Dams, Showing Changes in Sediment Storage Resulting from Failure of Barlin Dam.
Based on field survey data from 2007 and 2008 by Taiwan Water Resources Agency
06 – 曾文溪水|蔡坤霖
聲音、裝置藝術家
大家好,我是曾文溪水,在蔡坤霖來到之前,大家看到我的,可能都是看見的那一面,看見那變化之於寬窄,看見那顏色之於深淺,直到蔡坤霖來到,我才被聽見,聽見那內在的聲音,聽見那內在的轉變。
原本,我的聲音是潺潺水流、清脆於石間與魚群的清啄聲相奏,只是我的腳(下游)會調皮的在平野上奔跑,但潮間生物也會在之後出來共舞共享大地與我的合奏,起先,人們為了要豐盛他們的餐桌,開始將我的腳綁固(提防固定),並開始橫膈我的身體,導致我的腳萎縮,另外一隻土壩粗暴的手,掐住了我,把砂石攔在那隻手上,並且發出巨大恐怖的聲響,即便是現在那聲響依舊,只是它變成了沈沈隆隆的小瀑布之於深潭的低音,至此,魚群蝦蟹已找不到回家的路,因為我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高眺、細小的(水)路都不足以引領,留在我身上、手上那片段的砂石就像是腫瘤般的阻斷了你們看不見的命脈、改變了我內在的聲音節奏,之後來到的人們還以為我本來就是長這副德性。
過去為了豐盛餐桌,使勁截斷、綁固,如今更為了經濟更大更好,在我身上又鑽又鑿、接管串接,手連腳、腳連頭,我比你們還早好多時日就在此土地上活動、流淌,如今卻敵不過你們的貪婪而面目全非。
在你們世界裡似乎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名字一旦被奪走了,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現在的我,就算還記得名字,一樣找不到回家的路。
07 – 蝦虎|劉長青、蔡孟宏
眾森自然工作室
我是蝦虎,我不像其他淡水魚終其一身都在淡水裡生活,我的天性就喜歡到處遊玩,從河川的上游玩到下游,甚至到大海裡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大海玩夠了,終要回家,我與同伴會一起回到出生地繁衍後代,即使水流強勁、即使路途遙遠,我們不曾放棄過,世世代代都這樣過活。
但這一百年來,回家的路卻越來越艱難,人類不知道為什麼要在河川裡建起一個一個的高牆,聽其他魚說這叫攔沙壩,我的祖先能越過很高很深的潭瀨,但是這一道厚厚的水泥牆,卻讓我們及我們的孩子無法回到自己的故鄉。
還有好多艱難的故事,等我慢慢游到議場上再跟大家說。議場見了…..
『 蝦虎小百科 』
大部分的鰕虎是兩側洄游型淡水魚,牠們必須在溪流與大海間來回,才能圓滿成長及繁殖的生命任務。
鰕虎的一生始於溪流的冷冽溪水,牠們在此孵化後,仔稚魚便隨著溪水沖進大海,在海中漂浮幾個月,身體慢慢成熟後,又會游回淡水河口、往溪流上溯,在上游處尋覓良伴完成繁殖任務後,才能從人生謝幕。
摘錄自上下游報導:鮮豔鰕虎「抓一隻就少一隻」!專業素人向政府請命,禁止買賣才能讓鰕虎們續命
09 – 茄苳|陳易昇
觀察家生態顧問公司 / 中部辦公室研究員
我是一棵茄苳樹,在曾文溪上游生長了30多年,在我們的族群中我仍只是個青年,但已初具規模可供周邊的動物、小草、小樹遮風擋雨。樹冠可供鳥類築巢,果實也可讓動物食用。
最近人類又來我的周遭,希望加固我腳下根系已抓緊的土壤,討論著我存在的功能與意義,在這次工程保留與否。或許這次我也會因為上次大雨沒抓住的那塊土而被剷除,取而代之的是混凝土。
平常的日子我努力地吸收二氧化碳轉換成能量,使我日漸茁壯不斷長高的身子與濃密的葉片讓我可以想像百年之後,可以與其他的前輩一樣,守護一方生態及受到喜愛。
在工程進來前我們有成群的兄弟姊妹,大風大雨及大水也不容易摧毀我們,但在工程進來後,只有我因長得較高壯,而被當作目標保留下來,其他的則被一一剷除,變成了混凝土構造物。
在少了周遭的兄弟姐妹後,只剩我孤獨的對抗風雨,生活在周遭的野生動物也越來越少,也許要等20.30年後一層一層的落葉及土砂覆蓋,才能再出現其他的同伴。
過往的大水也不曾刮到我腳邊,但興建大壩後現在只要下大雨,曾文溪的水就會刮到我腳邊,一點一點帶走我根系已抓緊的土壤,這是過往未曾遇到的狀況。原來是壩體墊高了溪床也提升了水位,這將使我的周圍變成高度擾動的區塊,也許要等到同伴適合生長的環境要再多等等了。
曾文溪是孕養我們的河流,帶來了營養及水源,是我們成長所必需的,但也會因氣候時而狂躁時而乾枯,每次大水過後她總是自由的擺盪就像均等的滋養大地,但人類想限制住她的自由,卻總造成無法承受及預期的成果。
10 – 銀膠菊|陳科廷
採集人共作室執行人 / 植物病理學研究者
我其實是從他鄉遷徙而來,不知覺地落地而生。端看我密集盛開細碎的白色小花,猶如手工精湛的優雅蕾絲,我的原鄉就是那個風情萬種的中美洲。艷陽高照的熱帶對我是最宜人的氣候,濕潤的流域沙洲堆積豐富的養分,良好的排水砂土,這樣開闊的荒地就是我最舒適的新家園,讓我迅速拓展,茂盛鋪蓋整個河床。
我一路從高雄登陸,逐漸蔓延到台中、苗栗,台南當然也是我持續繁衍的地方,多虧蜿蜒的曾文溪在地表蛇行飄移,不間斷地沖刷出中下游新生的河床空地,幫我鋪好一張張舒適的溫床,扎深在那做著美好的春夢,風吹我搖曳一片優美的白色河灘。
不過比我的美更勝的是我身上的毒性,表面的細毛、花粉都會讓動物過敏甚至致命,請別把我當作艾草、滿天心,失手將我栽去,後果你自負,別說我是麼「國際毒草」,我只是在我喜歡的地方生長著啊!
照片:拔林工作站外曾文溪河床
參考資料:
黃士元、沈秀雀,2020,有毒入侵植物:銀膠菊,農委會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
台南市政府農業局行銷科,2008,銀膠菊進入好發時期,路邊的野花不要採,台南市政府農業局網站。
潘子祁,2016,路邊野花不要摘 毒草銀膠菊辨識App,上下游新聞網站。
11 – 石頭|楊佳寧
中興工程顧問公司工程美學中心工程師
【 壩之存在──石頭篇 】
身為石頭,我沒有情緒,但我有身世,有故事。
關於我的出生,我的輪迴,關心的人極少,我不在乎。
今生我經歷地體的高溫,隆起至山之巔,
在風霜雨雪中逐漸崩壞,沉潛地中,直到流水將我發掘。
若不是多年前命運的轉折,我會以越來越細小的姿態,
伴著流水走走停停,成全我該成全的一切,
最終或許化為塵土,歷經漫長的等待,然後再度沉潛,再度隆起。
身為石頭,我可以被建商取作骨材,在你棲居的樓房封存百年。
也可以靜聽流水歌唱,讓蝦蟹在我的間隙構築愛巢。
我曾浸潤著朝陽,任苔藻佈滿我的身驅,任苦花與石 留下深淺不一的吻痕。
堅定溯游的鰕虎,總需要依偎著我喘息。
晨光中羽化的蜉蝣,總在我懷裡蘊釀最凄美的霎那。
雖已囚禁於此數十年,我何嘗憂心未來的去路。
你若經歷過我悠長的時空,便會了解我的灑脫。
我沒有情緒,但聽說流水怒了,帶不走我,就對束縛我的獄卒下手。
魚蝦倦了,尋不著我,只好大舉撤出這百萬年來的家園。
纖細的蟲兒慌了,沒有我陪伴,要如何詠歎生之燦爛,死之榮耀。
聽說下游那頭,從溪到海都餓著,想方設法搶奪我在陸地的同伴。
聽說由於我的受阻,溪邊是無盡的寂寥,連海的鹹,都漸漸侵蝕了田園的豐饒。
身為石頭,我沒有情緒,祇有一份成全的意圖。
我沒有情緒,卻能左右你的幸福。
12 – 曾文溪的未來5.0|謝明昌
經濟部水利署第六河川局局長
【 曾文溪的前世今生 】
曾文溪史上歷經4次 (1823、1871、1904、1911) 大改道,有「青瞑蛇」的戲稱,經過百年的治理與管理才逐漸安定,孕育南瀛文化的母親河。
未來充滿不確定性,必須提前思考,才有能力調適
當社經、人文發展與環境變遷急速加劇,未來的不確定性也日益增高,但伴隨而來的是各種的風險與機會,隨著未來的時間點拉長,圖像愈模糊,如果能夠看得遠、想得深、想得廣,甚至跳脫框架去思考,愈有能力去減緩和調適不確定性,愈有機會走向你想要的未來。
勾勒曾文溪的願景與目標(找溪望)
透過跨域共學或大平台,看看曾文溪的過去、現在,再思考想要的曾文溪願景,以及5年後、10年後、20年後的目標,可以更清楚從何而來,要走向那裡,如何調整方向和腳步。有共同的目標,才有共同的方向,大家才能成為協力夥伴。否則,容易彼此消耗力量徒勞無功。
辨識主要問題與障礙(找問題、找方法)
透過層層解構,從不同的角色、角度及立場去思考影響達成願景目標的問題根源,再依性質歸納,交由小平台商討對策提出短、中、長期的解決之道。
對齊資源、跨單位齊步走(合力解決)
流域上中下游分屬不同機關主管,往往問題複雜,非單一機關可以獨力解決,必須系統性思考,合力解決。
跨域合作:以合作取代分工。(主動擔當,我能做什麼,而不是該誰來做)
公私協力:建立夥伴關係,一起找溪望。
對齊資源:共同行動、有共識就行動,發揮加乘及有感的效果。
因應環境變遷調整,不斷地改善與調適
面對未來的水文、地文及人文環境的變遷,以及社會對曾文溪流域改善與調適的期待(安全環境、安心用水、安樂生活及結合水文化、藍綠網絡、水岸縫合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著實不易也刻不容緩。Keep Going!
13 – 溪神|梁廷毓
藝術家 / 國藝會「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評論者
【 曾文溪中游的「溪神」 】
台南市善化區曾文溪今天傳出魚群大量暴斃,估計有逾萬尾魚暴斃……有吳郭魚、豆仔魚、鯽魚、鰻魚等,密密麻麻漂浮水面(中時新聞網,2017/05/18)。地方人士感嘆:簡直是大屠殺(蘋果新聞網,2017/05/19)。
在曾文溪流域間不時漂浮出水面的屍體,總是特別吸引我。對於人及萬物的屍身,並不是要看到人類對於它們的死亡和恐懼,而是水的力量和有機物質能量之間的碰撞、流轉和轉化。本來想談流經於河域萬物的腐屍(魚屍、水流屍)。但凝神沉想,我並不是汙染學、生態學或魚類學的專業,似乎無法有合適的代言權。或許在台灣,特別是曾文溪流經之地,我能進一步試著代表「溪神」或「水鬼」。這不一定是人死後的鬼神,而是常民的宇宙觀背後那一群「萬物的靈」。因為對上游的鄒族部落不熟悉。於是,我想藉著曾文溪中下游的聚落的常民角度,來為曾文溪的「溪神」代言(有趣的是,目前在文獻中,我並沒有看到曾文溪中下游流域「溪神」有乩童的記載)。在日治時期防洪工程進行之前,因暴風雨使河道不停擺盪、改道、泛洪,危及附近村庄的生命,讓作大水、崩岸、滅庄、遷庄,成為這處區域的常民重要經驗,也讓「拜溪神」一事趨於穩定,確立下「溪神」和人與流域萬物的關係,自今沒有因為沿線水泥河堤的建設而消失。沿岸聚落的居民,至今仍是這一套泛靈宇宙觀的施行者——「溪神」和中游溪畔的物種、農作和聚落,早已經是某種宇宙學意義下的生命共同體。
當代一些進步國家的環境治理策略,或是晚近出現的生態論述皆主張賦予溪流「法律人格」,但在曾文溪中下游地帶的常民生活當中,溪流早已經在百餘年前便具有自然法則意涵的「神格」,這個「神」代表的是人對溪河的互動倫理觀,以及曾文溪在歷史上不斷變動的凶險性和鉅變力量——即代表一系列過去的極端型天氣、災變之複合體。也許在其他地方的「物的議會」(Parliament of things),雖然關注到泛靈論和宇宙學,但並沒有讓其投向的宇宙當中作為「靈」的行動者,真正地政治化——意味著並沒有真正地深入理解在地社群的關係和行動網絡的組成方式——不僅是需要科學家,曾文溪流域的「議會」也許還需要自然溝通師、民俗專家、宗教學家和尪姨乩童。因為從中下游居民的角度,肯定不樂見在賦予曾文溪「新的生命觀」之後,陪伴溪畔聚落百餘年的「溪神」及其蘊含的生態倫理觀,成為人人喊打的一具前現代腐屍(斥為迷信之物)。倘若如此,那將是一大群人、數十座沿岸聚落及其日常精神世界的毀滅。
因此,此次曾文溪流域的「萬物議會」當中,如何可能包容、接受、甚而重估這一「溪神」的位置?就倫理而言,長久由在地宇宙觀(即生態圈)所支撐的「祂」,早先於「議會」存在於此地。是故在未來,這條溪流是否會面臨不同知識分子與在地社群之間,對曾文溪加諸「人格權」和原有「神格」觀念之間相應問題的溝通和協商?乃至於取得一種溪流在「保存生態的靈性特質」與「賦予生命存有權利」之間的共識及其平衡點?我想,只有在此前提下,既能夠達到曾文溪流域的「環境治理的生態平衡」和「不同知識論之間的平衡」這一種雙重的平等和平衡性,才是一個真正能適性、接納及協調各種多樣複雜的行動者——著陸型的生態政治—議會之展現,也是我個人的期望。希望以「溪神」之名,提出來和大家對話。
15 – 赤裸的人類|郭鴻儀
環境法律人協會秘書長 / 律師
【 赤裸的人類 】
我嘗試使用文字開啟這段溯源的旅途,
赤裸的身子,引來周遭的蚊蚋襲擾,
踩在土塊、野草及樹根交結的地面上,
我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刺痛、血流、隱藏不住我總是包裹在鞋裡的軟嫩腳底
芒草撕開我身上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蟲鳴或草叢的騷動聲,不時讓我感到恐懼及不安。
烈日下,我的背滾燙,像蛇即將蛻皮的那一刻
我需要一口乾淨的水,讓乾裂的嘴唇獲得舒緩,
踩在硬石堆旁,我來到了曾文溪畔,涓滴細流,
霎時,些許緩解身上的各種不適
繼續踏上曾文溪上游,尋找溪的源頭,埋在潛意識的故鄉。
日暮西沉,周遭的樹木為我擋下午後的烈陽,
但蚊蚋隨著夜襲,我成了最大的攻擊目標,
一點沾黏在身上的土塊或蚊蚋駐留,甚至風或草的撩撥
伴隨滿身汗津,無時無刻呈現不安和焦躁
矮樹叢裡的騷動,似乎暗示著我必須離開此地,
夜晚的鳥鳴,比起白天的悅耳,帶著更多想像是黑暗的詛咒
夜晚的到來,溫度驟降,赤裸卻又蛻皮的皮膚,
想要一層溫暖的包覆,循著水流聲,我找到曾文溪畔的巨石,
只是靜靜躺著,仰望滿天星斗,啜飲清涼的溪水,
夜色,映照水裡不動的魚群,
霎時,蛙鳴、夜梟聲,安靜我的內心,就這樣平靜入睡。
任涓涓溪流朝山下而去,那通往人類的世界,
我開始懷疑我該存在於此而非那裡的世界。
踏上最後一哩路,
我來到曾文溪的上游,一座人造的攔砂壩
幾個月來的旱象,我看著曾文溪上游土壤的龜裂,
我難以想像,這一路的踏尋,最終看見的是風吹灰滅的慘景,
躺臥在龜裂的大地,我才想起,壓碎的土塊和汗水,將我與土地緊密相連
我是這片土地所孕育的生命
這一路走來,我漸漸回想起我是自然萬物之一,卻早已遺忘
我失去和自然共生共存的能力,
活在科技裡,活在人造的環境中,將自然的血脈,換成機械的裝置和動力
從林裡吹拂的微風,似乎是周遭的萬物之靈溫柔地寬恕我們瘋狂的罪過,
但烈陽的和死亡的生物,卻持續控訴人類自1500年以降
人類選擇支配、剝削萬物生靈的傲慢之路,
回到源頭的這一刻,我卑微地祈禱,並嘗試聆聽眾靈的話語,
在迷失中,尋求一條重新修復生靈、自然秩序的回家之路。
三、表演者與節目介紹
01 陳伯義《 地質紀念碑 》
陳伯義(Chen, Po-I)
陳伯義,1972年生於台灣嘉義,2018年成功大學水利及海洋工程研究所博士。
曾參加2014年「台灣美術家『刺客列傳』;1971~1980—六年級生」在台灣美術館、2016年「傾圮的明日」在歐洲攝影之家、2017年「近未來的交陪:2017蕭壠國際當代藝術節」在蕭壠文化園區與2018年「告訴我一個故事:地方性與敘事」在義大利的山德雷托·雷·雷包登戈基金會…等展覽。
從事過攝影教學及策展等工作,是2023年台南國際攝影節策展人,專長為攝影及海洋工程,作品曾被台灣美術館、高雄市立美術館、日本清里攝影美術館及歐洲攝影之家典藏,作品曾獲台新藝術獎與金鼎獎。
作品說明|《地質紀念碑》
陳伯義的《地質紀念碑》緣自南藝大團隊溯源曾文溪計畫,在鄒族文化導師安孝明與獵人Basuya Yakumangana帶領下,探訪阿里山鄉伊斯基亞那(Iskiana)傳統領域,發現鄒族人對生活空間和自然環境,有著與平地人截然不同的意識,「在鄒語中沒有描述災害的詞彙!」啟發他對於土地與溪流的全新認知。
歷經文化與環境洗禮,陳伯義延續《窗景(莫拉克‧南沙魯)》、《後莫拉克》系列,探討環境正義,鎖定曾文溪上游數個攔砂壩,包括達邦壩、達德安壩、福山壩、樂野壩、里佳壩及大埔壩,這些在1972年曾文水庫啟用後興建的水利工程,前5個位於鄒族傳統領域,它們破壞河川洄游生態,也讓世居於此的鄒族人生活樣貌被迫改變,如今不僅早已失去原設計功能,歷經自然沖刷切割,壩體留下許多水石雕琢的密碼,赫然已與在地環境融為一體,成為一座座自然化的人造紀念碑。
02 周書毅《 無用之壩 》 (無用之地的身體練習:福山壩)
周書毅 / 舞蹈家
從身體出發,讓舞蹈作為與世界溝通的語言,關注人與社會環境之間的關係。在過往的創作及行動中,善用跨界力量的特性,強烈表現在藝術公共性上的著墨。編創聚焦叩問生命的價值,反映個人或群體在不同社會脈絡下的狀態,提出「屬於亞洲的身體語彙」,並以劇場、非傳統劇場、舞蹈錄像等形式呈現,持續以移地移居的創作方式遊走各地。2020年,移居南方,成為衛武營首位駐地藝術家,並擔任「臺灣舞蹈平台」的策展人。
作品說明|《無用之壩》 (無用之地的身體練習:福山壩)
水壩的歷史有千年之久,是人類需要匯聚水的力量所築出的高牆,它與水抗衡,人類與自然撞擊,源自生命的需要。當壩被水開鑿出一個縫,壩是否無用?水的力量何用?生命的需要何用?
無用,是我近年創作的一個身體練習,源自生活周遭的空間變化,那些從有用到無用之間的轉移,有些來自於群體的抗爭,有些則來自於個體獨立的發聲,也有些已經毫無聲息,只剩下空間的本身,存在的力量,即使無用,也充滿訊息,慢慢成為「無用之地」。 —— 周書毅
03 玖格設計《 生之聲 》
陳宣名 / 黃瑞民
由兩位創作者共同主持「 玖格設計9Grid Design 」,以視覺藝術、空間展示、文化資產發展 、藝術計劃為主體。探討在地性與創作的連結。多次參與國內大型聲光展演、演唱會視覺及表演藝術計畫,致力發展影像與實體結合的多元性可能。
作品說明|《生之聲》
《生之聲》的創作理念來自於對循環的一種探索,以抽象的視覺符號將對生命各階段如細胞 / 粒子化 / 風 / 水 / 植物生長 / 物種生存流動著⋯狂妄奔放生長熱烈直至枯萎消散,化作粉塵回歸自然再次凝聚開始循環著。
整個作品分為五個段落:
「誕生」
「綻放」
「凋零」
「昇華」
「凝聚」
此次呈現「生之聲_誕生」。以初始至生長流動的視覺意象疊加於被曾文溪溪水切割開的「福山壩」壩體上,呈現自然循環再次流轉。